天青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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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凯又一个人躲在练习室哭。
哪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昏暗空旷又寂寥。
易烊千玺曲着一条腿倚靠在墙，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隔一堵水泥穿到耳里，又顺着流淌的血液刺进心窝。
他不用亲眼确认也知道王俊凯现在什么模样，无非是蜷在角落整个人缩成一团，水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掉落，过度压抑的哭声导致不间断打着泪嗝，眼睫毛被沾湿得根根分明，鼻尖发红，偶尔哭得狠了身子还会跟着颤动。
这样的情况易烊千玺碰过几次，对方总是静静的，悄无声息，也不知道是在发泄还是积攒了更多的怨念。他有时候会想，男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大概过了十分钟又或是更久，易烊千玺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大的动静，王俊凯应该是歇停下来了，有球鞋摩擦在地板吱嘎的声音。他活动活动了筋骨，往大门口走去。
门廊顶头挂着不甚明亮的电灯，没等几时王俊凯就走了出来。
针织帽套在头上，头发软塌塌地搭在眼帘，垂眸迈步子的姿势缓慢。他心不在焉的没有注意到任何人，直到易烊千玺手机突兀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王俊凯因为惊吓抬头的瞬间红肿的兔子眼暴露在易烊千玺目光下，然后下一秒又躲闪着移开了视线。
以易烊千玺的角度就只能瞧见对方还泛红的鼻头和异常艳丽水润的薄唇。
王俊凯现下并不打算跟人有接触，但那是易烊千玺，于他情理都是不能被随意忽视的存在。所以在怔愣了几秒后，王俊凯抬手徐徐伸开了五指，轻轻晃了晃。
随之他继续迈开腿，一步一阶下了三层，踩在积雪覆盖的路面。
很奇怪，就算是出着神王俊凯还是听到了后头跟上来的絮絮脚步声。
一段小径后就是步行街，宽大的围巾堪堪遮住了半张脸，桃花眼瞥见了路旁热气腾腾的地瓜，王俊凯摸了摸肚子。
厚重的衣服隔绝了与肌肤的触感，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饿了。
他其实可以去买两个来暖暖身子，可是他既不想转头和易烊千玺打招呼也不好意思一人吃独食。他总是这般瞻前顾后，也不知讨了谁的好。
家离公司并不远，十五分钟的路程。
王俊凯直至走进了那栋居民楼，都没有回过头。
可是两分钟后，他又突然从生锈的铁门里探出小半身子。
易烊千玺在外头保持着和原来相差无几的姿势看他。
这种好似被抓包一样的感觉从心底油然生出，王俊凯抽了抽鼻子，迎着对方的目光向前。
“做什么”
他哑着嗓子问。
到底是哭得用力了些，声带也连着殃及。
王俊凯一直看不懂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就像现下他听见千式低音说着天好冷，又被人用微凉的指腹覆上双眼。
零下真的是凛冽，凉意随着薄薄的眼皮传到中枢神经，王俊凯能感到自己眼珠不安稳地晃动。
过度负荷的双眼因为一路的寒风缓解了不少，易烊千玺这冷不丁的一出让人悟不出意图，王俊凯脑袋里无端的猜测，莫非这算是种安慰？可易烊千玺不开口，总归没什么依据。
待易烊千玺把手拿开，王俊凯迟疑了两秒才把眼睛开了条缝，低垂着眸像放慢的电影般一点一点把面前人铺满了一双墨色瞳孔。
他们一时间没什么言语，王俊凯心里头有一团解不开的绪，他突然想到易烊千玺是不是瞧见他那副丢脸的样子了，不然怎么会下意识认为那样莫名的动作是种抚慰；他又想易烊千玺是不是跟在后头送他回家，现在说句谢谢会不会显得多情又突兀。太多事堵得心里乱糟糟，王俊凯索性打算直接开口，可猝不及防的喷嚏让他绷紧的弦打了个颤。
他吸溜了下鼻子，感觉好不容易止住的鼻水有重新流淌的趋势，赶紧抬起手背一阵揉搓。
过狠的手劲把鼻尖摩得生红，也不知突然从哪油然而生的委屈窜上，王俊凯抿着嘴飞快抬眼瞥了易烊千玺一眼。
易烊千玺在笑，王俊凯很确定。
那人唇边的梨涡显山露水，好像存的那点小心思被晾出来透了个底，王俊凯有些懊恼着是不是表现得过于明显了些。
“回去吧”
他听见易烊千玺说。
也不知在冰天雪地中待了多久，王俊凯早已觉得受不住，易烊千玺这么一开口他就感觉被赦免了一般，瞬间扬起的小脸捕捉到对方勾得越深的弧线。
“那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再怎么着易烊千玺也一路陪着他，这天寒地冻的，可别着凉了才是。
两个人在一段时间里培养出了话说一半的默契，只两个字就让易烊千玺摇了头，他抚上王俊凯的毛绒帽子，呼出一口热气。
“我要回去了”
其实后来他们还僵持了一小会，王俊凯想目送易烊千玺离开，可易烊千玺大概也抱着同样想法，好歹王俊凯就在家门口，也没有要矫情的理由，临走前再次给人小幅度的挥了挥手，他就爬上了楼。
每一层都有一扇窗户，王俊凯每次透过窗口往下望都能看见易烊千玺站得笔直的身子。他家后厨的通风口刚好能够他伸出头，可他想了想还是作罢，爬上床蒙上被子才小声嘀咕着反正明天会再见。
练习室每天还是聚着那么些人，王俊凯被老师劈开了腿压在木板只感觉韧带一阵阵发麻。幸好他不留指甲，不然掐在掌心指定会见血。
舞蹈动作还是昨天那一套，仍然会间断性地漏掉拍子或错开步伐，他累得气喘吁吁，到了午饭时间一个人留下。
易烊千玺没跟着一起三五成群，他被叫着去开了个小会，出来的时候已是饥肠辘辘，没搁外头走，他摸了摸口袋的一小块凸起，径直往拐角方向。
王俊凯大概是对背窗口的那个角落情有独钟，易烊千玺一进门转个头就能看到他。
他的手搭在曲起的膝盖顶，脑袋歪在一旁，汗湿的刘海被凌乱掀起，紧闭的眼底下乌青，唇也失了血色。
易烊千玺对他这副样子了然于心，认命地从兜里掏出巧克力，撕开包装费劲捻碎一小块，三指施力捏在对方脸颊，在微开的牙口中塞了进去。
巧克力在口腔中融化得很快，易烊千玺不多时就瞧见王俊凯喉头吞咽。随即他的视线又跟着对方把头埋进双臂移动，最后挪过身子并肩坐到一排。
空荡的练习室此时格外寂静，所以当王俊凯混着气音不甚明了地开口，易烊千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吃饭，易烊千玺应道。
他们其实也没凑在一起吃过多少顿饭，王俊凯以为易烊千玺只是随口一提，他也没那心思，一句拒绝在意识愈渐模糊之前脱口而出。
王俊凯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去，人在极度疲劳的时候容易产生倦意，他的低血糖像是种催化剂，不知觉的情况让他倒在易烊千玺身上都没能唤起一点意识。
再次醒过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王俊凯缓过来精气神才发现自己枕在易烊千玺的大腿上，肩部到臀盖着一条外套，背对着易烊千玺坐起来关节发酸。
他这般不好受易烊千玺指定好不到哪去，撑着手臂转过头才看见对方微仰着头闭眼。想着把外套给人披上，王俊凯刚有行动就瞧见易烊千玺睁开眸，眼底一片清明。
“醒了”
“…嗯”
猜也猜得到易烊千玺饭也没吃就寸步不离地待在这，可他什么时候睡姿变这么差了，想抱着侥幸心理挣扎一番可也怕开口负了好意，王俊凯踌躇掂量着开口。
“你，腿麻不麻”
“还好”
易烊千玺坐得更端正了些，曲起左腿的动作缓慢而节制。王俊凯想去给人揉揉，但不清楚那样做会不会是雪上加霜，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眸子不安定地瞅瞅易烊千玺的腿又悄咪咪观察对方神色。
他确实是因为血液压迫神经一抽一抽地有刺麻感，但瞧着王俊凯慌乱的小模样又觉得缓解了不少，活络了下踝关节就站了起来。
易烊千玺刚立直身子王俊凯也跟着起立，一阵晕眩感也得亏易烊千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慢点儿”
庆幸自己刚刚的稍作歇息，易烊千玺稳住两个人的身量。一系列的作为让王俊凯心境跟着上下起伏，一张小脸白了又红，磕磕绊绊地向人道谢。
外头难得出了太阳，易烊千玺伸了个懒腰，抬手压在王俊凯翘起的头毛。
“走，吃东西去”
坐在小餐馆里等着上菜，王俊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对面的那位仁兄好像很喜欢摸他的头。他并不讨厌那种感觉，只是对方小了他整一岁，虽然身高差不多，但总莫名的不得劲。
“千玺”
王俊凯认为有必要申诉下这个问题。
“嗯？”
服务员陆陆续续地给他们端饭送茶，易烊千玺接过在桌上摆正，又把餐具整理好放在王俊凯面前，然后抬头看他。
桌上两个茶杯王俊凯边上的那个他饮了一口，再瞥见对角空空荡荡的另一个，到嘴边的话打了个急转弯。
“休假那几天要回家吗”
说罢想了想又拿起茶壶给人倒茶。
“不了，以后再回”
易烊千玺托着杯任王俊凯给他添水，往桌面一放就照顾人动筷。两个人早已扛不住，现下只顾着大快朵颐，没有再多言语。
王俊凯吃饭习惯性地低着头，易烊千玺眼瞅他脸都快埋在碗里。排骨被煎得有些生硬，他握紧筷子用虎牙撕扯也不见多大成效，索性丢置一旁，圆溜溜的大眼在盘子里扫视。在易烊千玺的角度能刚好看见一块不带骨的纯肉，他从中挑出送进对方的碗。
对上王俊凯亮晶晶的眉尾上翘，易烊千玺也不可抑制地笑开，忍住了戳一戳他鼓鼓脸颊的想法。看王俊凯吃东西真的很下饭，他本来都差不多饱腹了，又愣是想多尝几口，可口腔传递的味觉又没有像那只仓鼠一样令人觉得津津有味。放弃地漱了下口，易烊千玺靠在椅背。
两个人风卷残云般地把食物解决得差不多，在易烊千玺结账的当下王俊凯去了隔壁水吧。
各自捧着热乎的卡布奇诺，王俊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易烊千玺闲聊，在扯了两句无关紧要的零碎后，王俊凯切入正题。
“要不要去我家住”
他跟易烊千玺的关系一直挺不错，也算是互相支撑着一路走来，最近心绪不定忽视了很多，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关心下对方。
“可以吗”
“我妈整天念叨着要带你回去，就是得跟我住，床可能有点小”
“没关系”
易烊千玺唇边的梨涡隐现，和王俊凯同款的咖啡被他饮了一口，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跟你一起就好”
公司只给他们放了三天的假，因为离得近，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早起去训练。
易烊千玺舞跳得好，一对一地同王俊凯踏上拍子，肢体动作协整成一致，走动的步伐默契，曾经让王俊凯频频出错的落脚点也顺理成章。从黎明到黑夜，他们全力挥洒汗水。
冬季天总是会暗得特别快，王俊凯透过窗口望着漆黑的夜幕发呆，音响放着的练舞曲目接近尾声，他想唤易烊千玺回去了。
下一首是抒情柔和的华尔兹旋律，王俊凯一个愣神的功夫易烊千玺已经走到他跟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摊开掌心朝上，邀请不明而喻。其实这个时候不该犹豫的，如同嬉闹一般，这只能算是中和疲劳生活的一点自我安慰，可王俊凯对上易烊千玺温柔的眉眼，莫名就有些怯场。
最后他还是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王俊凯没跳过华尔兹，易烊千玺看起来也不熟练，他的一只手扶在对方肩膀，腰间有易烊千玺五指带来的热意，他们随心所欲又拘泥地绕圈，以每小节三拍为一组舞步，不断地起伏循环。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是往前一步就能堪堪突破的安全区，王俊凯视线停留在对方没被他手搭上的另一侧，听易烊千玺嘴里哼着调。一曲即将终了，他一个抬眸而起，点点星辰好似从小时候的记忆中自外头夜幕而下，重现在了易烊千玺的眼里。
他有一瞬间的沉溺。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饿得肚子咕咕叫，方才那带点不明喻的暧昧气氛刹那而散。
回到家后才发现爸妈都不在，打算把饭菜热一热，王俊凯让易烊千玺先去洗澡。加热花不了多少时间，易烊千玺还没出来，王俊凯坐在电脑桌前给以前的朋友发消息。
躁动期的青少年总有各种天马行空想尝试，他看着聊天窗口对方噼里啪啦打过来的几行字，敏锐听到浴室停下来的水声，手指在键盘灵活移动。
-瞎扯，不来，自个儿玩去。
他刚一把对话框关闭，易烊千玺就走了出来。
带着水汽的刘海被撩上去，露出好看光洁的额头，易烊千玺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严肃，下颚线棱角逐渐分明，带着一种青涩的成熟。
“出来啦，要不要先去吃饭”
在橱柜翻找换洗的衣服，王俊凯边往手臂搭物件边跟易烊千玺说话。他们一般都会同吃同住，所以王俊凯不意外地看见易烊千玺摇头。
“那你先玩玩电脑什么的，我很快就出来”
嗯了声目送王俊凯关上门，易烊千玺在桌前坐下。电脑也没有什么好玩，他打开浏览器翻出历史痕迹，把昨天没看完的影片按进度条接着播放。
还没开始观影几分钟，突然弹跳出来一个聊天窗口，接二连三的抖动后就是连三并四的视频链接，还夹杂着几张不可描述的截图。易烊千玺盯着屏幕上那句最后发来的‘哥们儿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了，不谢’还附带上一个贱兮兮的邪笑表情，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十六七岁的年纪对这种事已经是屡见不鲜，他若有所思，以至于王俊凯在门口喊了两遍他的名字都没有反应过来。
“--千玺！”
“啊，嗯？”
就在王俊凯打算抬脚进到房间的时候，易烊千玺像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来。
“吃饭了，干嘛呢你”
“叫好几遍都不应人”
“抱歉，我这就过去”
对王俊凯笑了笑，易烊千玺想了想还是把对话框关闭，只留有电影的暂停界面。
两个人安静的把饭吃完，易烊千玺在洗手台洗碗，王俊凯在旁边削切水果。收拾完毕又一起把衣服脱水晾在阳台，一前一后回了房间。
整成小块的苹果被塞进嘴里，王俊凯瞧见屏幕上的电影名，嘟囔着你都放两天了怎么还没看完。易烊千玺用着晚上的闲暇时间没看多少，王俊凯要么躺床上玩手机就是写寒假作业，现下倒是起了兴趣跟易烊千玺并排坐在桌前。
还是按照易烊千玺的观影进度来，就算不知道前面的情节铺垫也没有影响多少，王俊凯盘腿看的津津有味。
外国影片总是会猝不及防有一段激情戏，易烊千玺对这部作品是三刷所以没什么太大感觉，但是他好像能感到王俊凯有一时间的僵硬，放在唇边啃咬的手指头定住，一双眼睛定定地不知焦点在哪。
不是吧，易烊千玺心里有些好笑。又突而想到了什么，他侧过身子。
“我可以帮你”
嗯？王俊凯对他的言语不知所云，歪头看他。
“我说”
易烊千玺伸手抚过王俊凯大腿，摊开的掌心准确覆在对方腿根中心。
“哥，我可以帮你”
电影旖旎的衣服摩擦和喘气声透过音响设备环绕在王俊凯周围，他像被雷劈了似的瞪大眼睛，温热自后颈爬上满脸。
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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